应则唯身形微晃,但其术已成,笑着念出最后一句:「献祭苍生,召引酆都,降!」
一座古老的城池带着蛮荒般的气息从天空幽暗处徐徐出现,它宛如一头饥肠辘辘的饿兽,死死地盯着那献祭而来的十二洲众生。
人间多见生民苦,冥府犹闻苍生哭。
寂明闭目轻祷,喃喃佛言,如金雨银风,飞散的菩提叶,随风逆飞而上,那酆都降临之势竟为之一缓。
他自问了断佛门尊者的责任,但却也无法坐视酆都吞噬十二洲众生,而就在他凭一己之力拦阻酆都时,便已知晓这样的局面下,应则唯又夺回了主动权。
「……渡生莲华印,倒也是拼命了。」
应则唯半身如陷火焚,然而毫无所觉,甚至眼底还带着一丝疯狂之意。
「寂明,当年你护不了人,现在,你亦抗不了天。」他又转过身望向敖广寒,道,「九日之后,我自会靠赤帝妖心重生,你又有多少毁铁足够杀我?」
不行,毁铁箭如果不直接杀入要害,凭他的本事,足可坚持十天半个月。
敖广寒暴怒,恨声道:「杀你,足矣!」
六发毁铁箭齐齐搭上,而应则唯笑了一声,身形一幻直接朝正在抵御酆都炼化众生的寂明飞去。
杀机降临,千钧一髮之际,南颜已堪堪赶至,拦在寂明身前。
「自投罗网,孩子,愚昧会送命。」
一口残剑握在掌中,应则唯毫不犹豫,一剑落在南颜掌外,天人第五衰的恐怖修为,一下子全数压在南颜头上。
「送命的是你。」
鲜血从嘴角涌出,南颜毫无惧色,因为她已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恰好出现在应则唯身后。
少苍从不让她失望,他什么时候都会把一切做得周全。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下一刻的血泓飞溅,让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心安戛然而止。
「你——」
四野俱静,嵇炀并没有如之前无数个默契的约定一般,手刃敌人,而是站在应则唯身后,为他挡下了余下的毁铁箭,甚至都没有任何拦阻,以至于这一剑,终究落在了南颜身上。
「古人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六合道心仿佛有灵一般,带着挣扎不休的佛骨禅心回到应则唯手上,他低头看着这颗几乎耗尽他所有心力去谋算的心,笑得略带一丝苍凉。
「想来你大约也不在乎我的嘉勉了,是吗?少苍。」
应则唯说话的瞬间,便见嵇炀猛然回身,竟直接撞开他,一言不发地抱住已经没有生息的南颜。
……真刺眼。
应则唯眸底倒映出南颜那张与南娆极为相似的面容,脑海里再度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年他杀南娆取赤帝妖心的画面。
南家,终于还是被他杀光了。
「嵇!炀!!!」
滔天的恨怒自四面八方传来,而同时,应则唯合三心为一,整个苍穹斗转星移,俱入沉暗。
「我要杀了你!!」
「别衝动,他合三心,已位比界主!」
「那又怎么样?!」
「嵇炀、嵇炀!你在做什么?!那可是阿颜啊……」
「等一下,他好像不太对——」
……
什么声音?
南颜混混沌沌地听到了什么,只觉得外面很嘈杂,渐渐地,随着身体回温,她又感到自己被什么人紧紧抱着。
「少苍?」
「嗯。」
南颜想抬头看看他,却被他按着不让她动,很快她便嗅到一丝血腥味,还发现少苍好像在发抖。
「你受伤了?」
「……别动。」嵇炀声音轻柔地说道,「我刚刚,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
南颜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片段,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地,做了什么,隻讷讷道:「你做了什么事?」
「我不想说,说了你会马上被吓跑。」
一切都如他所想地进行,他原本以为能接受的……可那一剑落下,他便只觉得半条性命没了。
「……同、命、锁。」应则唯一字一顿地说道,溃散的灵气化作泼天冷雨,落在他眉间心上,却浇不灭从他心口蔓延而出的炎流。
「你这样的恶鬼,竟也有同命锁。」
同命锁,可代心系之人受致命一击,应则唯看似挖的是南颜的心,实则挖走的却是嵇炀的心臟。
毁铁箭再来十二支,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但致命一击,却是他急于融合三心,反倒落入了这关键的一局里。
「是啊,我这样的恶鬼,也有想周全的人。」
嵇炀仍然是抱着南颜,把她按在他肩窝处,不让她去看自己现在的伤势,而他渐渐失焦的双眼终倒映出应则唯被毁铁火焰吞噬的画面,终于浮现一丝来自于漫长等待的笑意。
「我的心挂在别人处,你取走的,是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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