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主目光微冷,道:「你倒也不需要担心,须弥鼋虽强,但,子洲有应则唯。」
一千个憎恨,一万个偏见,也改变不了,应则唯始终是当世最强者。
南颜一阵默然,敖广寒这边一脚把穆战霆踢醒,抬手在虚空中一拂,立时浮现出一片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悬空山此时的情景。
「你要做的,是看清楚你对手的实力。」敖广寒道。
南颜一抬头,她看见一个抱琴行于山道的身影。
那是南颐。
……
道生天。
应则唯听着檐角渐急的水滴声,已有半日。
常年沐雨梳风的翠竹同时停止了摇曳,下一刻,仿佛被无形的琴弦横削而过,轰然倾塌中,竹叶纷乱暴卷,应则唯抬头望见故友抱琴而来。
「逸谷。」灰色的眼瞳里映出南颐苍白的脸,应则唯道,「以赤帝真血提炼血脉,虽可让你暂时提升至天人第四衰,但寿元会就此衰竭,值得吗?」
南颐足下每一步所踏之地,灵石道皆土崩石裂,琴弦上飞溅的血,再再昭示他是一路杀进来的。
「我同姣娘分别的每一日,皆是如度荒年。」南颐抬眸,定定地看着他,「是不是天下的有情人,你都要杀尽了才干休?」
秋雨仍在淅沥沥落下,整个天地间只听见雨声,和一种名为愤怒的心奏。
应则唯拂去棋盘上零落的竹叶,道:「逸谷,我最不想杀的是你。」
南颐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惨笑一声,道:「我的父亲,我的姐姐,我的妻子……全都被你们算走了性命,现在你说,你不想杀我?」
「……」
「为什么,是道尊在我身上的布局结束了,我……没有利用之处了是吗?」
应则唯沉默良久,道:「大道有隙,十存其一,南氏一族上下只余一人独活,这是道尊留下的遗言。我从始至终都希望的这个人是你。」
荒唐,可笑,可恨。
南颐自幼便知道,他是赤帝向人族妥协的结果。
他的母亲云太妃曾一度倾慕过赤帝,伐界大战后,人族占据了海外灵气最重的诸多部洲,而道尊曾向申洲云家保媒,许诺一定要她坐上寅洲女主人的位置。
可赤帝仍然是娶了妖族的王女丹楹,心高气傲的云太妃颜面尽失,这份怨恨并没有持续多久,妖后丹楹诞下一女后便抑郁而终。直到数年后,赤帝从丧妻之痛中回悟,察觉到南娆因久无人教养,性情越发顽劣,经道尊十余次游说,终于娶了云氏女。
閒言碎语让出身名门的云太妃越发阴郁,怀上南颐之后,她曾试图去探问过赤帝的口风,没想到即便她怀的是儿子,赤帝仍属意更像她的南娆继承寅洲。
云太妃终于知道,妖后虽死,仍是后,她独揽赤帝后宫,终究是妃。
「那年,我母妃带孕赴过子洲一次清谈会,回来之后,同父亲争吵,父亲失手打伤了母妃,致使我早产,一出生便双目皆盲。父亲因此愧悔不已,这么多年,对母妃在寅洲安插云家的势力视而不见。」南颐无神的眼睛转向道生天溟泉大殿的方向,「告诉我,我母妃当年同道尊有过什么协定吗?」
「第一个破界飞升者,不能是除了道生天以外的人。」
应则唯起身,半步行走,四周景物一阵变幻,下一刻他与南颐都出现在溟泉大殿中。
「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应则唯捻了三根清香,插在道尊像前的铜鼎上,目光淡漠道,「云太妃想南娆死,而道尊想要那颗赤帝妖心,那年,是他们联手欺瞒了赤帝,道尊为娆娘的赤帝妖心设下阵法……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
南颐扣着琴弦的手渗出缕缕血液:「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参与了道尊的计画?」
「道尊知道自己寿元不多前,并没有告知我此事。」就像应则唯自己,手上人命累累事,也从未想过让嵇炀和墨行征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你应该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像少苍一样抱着是非大义抗争至死。」一抹让人见之胆寒的笑浮现在唇角,「你一定没有见过道尊,我的师尊,曾经的修界第一人,因为怕死,跪在我面前让我将他的魂魄打散的场面。」
……什么?
「他说,他走上修道的第一步就错了,杀妻杀子求长生,多少次在修界拼杀,就是为了死后不与她们在阴间相会。」
「他怕死后被妻女报復,才想到要统治九狱。」
「可笑吧,分明是万众景仰的创道者,到头来却说他是错的。」
病态的笑在唇边扩大,应则唯招来溟泉大殿里曾在无数岁月中用以自惩的剑,锋锐的剑尖划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音,白色的剑痕一路绕过香案拖行至道尊像前。
「我不允许他有错,你看这尊石像,我反復雕琢了很多次……太高,就砍了他的头,太矮,就换上新的骨头,总归是我想要的模样。」
南颐手上七弦已全数染为血色,崩然一声弦响,四周虚无轰然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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