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大雪,凉州城外三十里,自灰白天际腾地掠起一道黑线。凉州往北就是边关,这里是守护大夏的最后一道线。
马队驰骋的速度已然绝尘,倏忽之间,线已成了翻江倒海的汹涌大军,乌压压占了半边天,盖了半边地。
当中一骑突出,骏马通体乌亮,马上人着银白色轻甲,映着雪光,煞出一阵寒天冻地的萧杀锐气。一人一马疾奔而来,马蹄下扬起的雪尘碎如漫天飞霰,直把后头的行军同天地晕成了一团,世间好似唯有这一点疾驰的人。
剑出,枪挑,北阙十三部首领阿茹那被赶至此地,已经没有回头路。他怒喊一声,天地都似乎在震动。冰天雪地,他赤裸上身,露出用血画的部族图腾,嘴里念了一句北阙语。
战神亲临吾身,扫除一切仇敌。
他猛地出锤,那铁锤百斤重,砸到人就是整个凹进去,没有一点救回的可能,且死的非常痛苦。
这人不过40,经验丰富又力壮,又孔武,这一下扫了十几个士兵飞出去。白衣银甲的将军做了个手势,手下人不再前进,然后他拍马,上前,缓缓抽出他的剑。
兵刃相接,发出噌噌嗡鸣。重锤狠狠砸向马腿,将军一弯腰,双腿勾着马,几乎贴在马腹上,那马也灵性,跪倒的时候往对方的战马腿下顶,银甲闪过寒光,对方战马嘶鸣,两个人在大雪飞起的沫里轰然砸进雪里,每一下的嗡鸣都让人胆寒。
然后,剑光过后,头颅飞出,阿茹那强壮精悍的身躯轰然倒地。看清这一切的十三部剩下的人四散而逃,白衣将军拎着头颅,冷然挥手。
全军出击。
剩下的军队去围剿残余,他摘下头盔,漫天飞雪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面容冷白而眉眼黑沉,有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副将拍马而来,他终于放心,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张督军第十次拿着圣旨来请见顾楚阳,被副将客气礼貌但没有余地地挡在帐门外。
“我家主帅还在休息,请张督军先回去。”
张胜气呼呼回了自己帐,每日炭数量有限,他这个督军是硬塞进骠远军的,时常是只能领到份额的十分之一,问就是没有。
来前以为是个好差事,骠远军又叫顾家军,现在的主帅是名义上的六十五岁重新挂帅出山的顾闻燕,出战的是顾家唯一的后代顾楚阳,仅仅十六。
一老一小,还不轻轻松松拿捏。
只是没想到老的滑得像泥鳅,小的冷得跟块石头一样,一点人情世故不通,他跑来督军,油水没捞到一点,倒是经常半夜被冻醒,还饿,偷偷去厨房找,只能摸到一点干饼子,连点肉都没有。
他想了想,添油加醋,又给千里之外的京城,发回一道密报。
凉州大捷第五日,重伤未愈的顾楚阳,在十五道圣旨下,回京接受封赏。
名为奖励,实则,要把他这头年轻的野兽,困于京城,好让顾家军,继续为当今龙椅上的那位驱使。
就算一路走走停停,在张胜的催促下,半月后,他们还是回到了京城。
“少将军,”军队驻扎城外,等待传唤,副将唐通海撩开帘子,递过去药。
顾楚阳在低头看沙盘,似乎是在思索推敲,但唐通海毫不留情戳穿他家少将军:
“您别装没听见,药再苦也得吃。”
顾家军现任的少将军唇抿成一条直线,任谁都猜不到,这位杀伐果断出手狠辣的少将军,不爱喝药。
但唐通海看着他,一副今天不喝我就不走的架势,最终顾少将军眉眼冷淡,拿过碗,一饮而尽。
药苦,心里的烦闷更苦。父母死那年他就被困在将军府八年,好不容易出来了,到了凉州,没几天,又被催回来了。
祖父挂帅,他回京,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回来当质子的。
猛兽就要趁没出笼前,折断双腿,带上枷锁,假以时日,出笼后,也会束手束脚,连最弱小的人,也能随意呵斥。
旁边一阵敲锣打鼓声,还有漫天飘洒的花瓣,香衣云鬓,却不是欢迎他这个打了胜仗却狼狈回京的顾少将军。
他撩开帘,看见一大群人,为首的抬着一尊石像。
那像雕刻得极为精致,眉眼精致,修长,五官无一不出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因为是玉石雕刻,冷然而凛然,让他更有了一种似神非神的非人美。
他头戴花环,身上却挂着各种金银美玉,披金戴银,一路人追随者无数。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叩拜。
“山神啊,山大人保佑我。”
“希望山神大人保佑我家绩儿百病不侵,考取功名。”
“山神大人保佑我家铺子日进斗金!”
各种各样的杂乱的、贪婪的、真诚的、甚至是悲哀的祈愿,充斥着这里。
随后,当当当的声音响起,一位穿着花哨的神官服饰的男子,把一个滑稽的、与山神精致美貌的面容完全不符合的大红绣球,敬重虔诚地放在山神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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