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打扰……”
“不用。”李父的眼神里闪过冷厉的光,“你们现在结婚,咱们两家也是合作伙伴了,正好,也该让你了解一下。”
周柏云本来还想插科打诨躲过去,但是又想起先前李泛听见他父亲要来吓得那个样子,要是留下来说不定有李泛的乐子可以看,正好他也无事可做,于是欣然跟着李父走了。
一踏入会议室周柏云就看到李泛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看见他的瞬间更加僵硬苍白了几分,整个人都顿住了,愣了下才试探着开口:“小张,车备好了吗?小周总还有事……”
“不必。”李父直接一抬手打断,并示意小张退出去,“我和小周说了,让他也留下来听一听。”
“什……可是……”李泛看起来慌张又不知所措,攥着资料的手都在颤抖。
“开始吧。”李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不容丝毫质疑。
比起他的不安,周柏云倒很是自在,还不等李父落座就径直坐了下来,往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向李泛投过去的目光里满是玩味。一向事事游刃有余的李泛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让他实在是觉得有意思,但也有些许困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股东汇报会议,又不会涉及什么商业机密,怎么他要听李泛就怕成这个样子,难道李家是有什么黑钱要在这个会议上分账吗?
李泛开始会议流程,他的声音相当嘶哑,句段的间隙还得时不时清一下嗓子,看起来喉咙还是不太好受的样子。他大概已经在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咬字清晰了,但听起来还是有些抖,而且明显能感觉出他嗓子很紧。哪里有运筹帷幄的掌权人姿态,甚至连第一天上班的实习生都不如。
虽然紧张,但前面一大段也还算流利,直到他报到一串数字——周柏云想那应该就是助理方才提到的数据不对的地方,他大约是念错了,毕竟他的时间紧到只做了勾画而没有修改,所以念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事情就是从这里变得诡异起来。
李泛意识到自己报错数据时手一颤,手里的文件都差点落下去,随后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稍微斜了斜眼珠偷窥李父的反应。周柏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李父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抱、抱歉……我重新来。”
“嗯。”李父眼皮也不抬,要不是这一声应答,周柏云还以为他真睡着了。
然后李泛重新开始了,重复他刚刚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段数据,甚至连展示每一个图表的动作角度都和刚才相差无二,像精心调试过的机械一样。
但再精准的机器也会有螺丝上得太紧的时候,失误并不会因为一次纠正而改善,只会像雪球一样层层叠加滚滚而来。
李泛的第二次口误出现在比前一次还更早的地方,他的脸都快和他手里的纸张一个颜色了。他又匆匆道着歉重新开始,嗓子哑得愈发明显。
这一次他明显更谨慎了,连语速都稍慢了些,力求准确。他也确实安稳地进行到了汇报的后半段,在一个气口他大约是实在难受咳嗽了两声,就在周柏云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去时,他又重新开始了。
周柏云从一开始的饶有兴味到困惑到了然再到现在甚至有些尴尬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泛对他的参与那么恐惧和抵抗,这哪儿是什么股东会议,分明是人家执行家法。即使李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也能看出李泛这样的条件反射必然是被当狗驯了很多年才养成的,而这位饲主的看起来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李泛又来来回回重复了三次,才算终于把这一次汇报完整地做了下来。其间他每一次失误脸色都越来越难看,到后面甚至都不敢再偷看李父的反应。周柏云悄悄瞥到李父的手搭在桌沿,阖着眼睛全身只有一根食指有节奏得轻点着桌面,而每当李泛失误时,轻点桌面的动作也会滞在半空,直到李泛重新开始,再次有节律地动起来。
好像在点按着什么不存在的发条一样,让周柏云一时不知道到底是那手指随着李泛的表现而动,还是李泛实际上被那根手指操控着一举一动。
原本应该不过半小时出头的常规会议流程,这样来回折腾下来已经快三个小时了,从窗帘缝隙里周柏云能看见外面的天都开始黑了。这三个小时里他没敢说过一句话,也没敢发出半点声音,偌大的会议室只有李泛愈发嘶哑的声音回荡,荒谬又恐怖。
完整地完成后李泛很是惴惴不安地看向父亲,长时间不停歇的讲话让他口干舌燥到了极点,合上嘴的一瞬间感觉那些干燥的黏膜都已经萎缩粘在了一起,连唾液都难以分泌。
周柏云看见李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然后眉头忽然皱紧了,想必是嗓子疼得厉害,心里不免开始有些同情。如果李泛从小受得都是这样堪称扭曲的高压教育,那性格差一点他也不是不能包容一下对方的。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即使李泛完成了汇报李父也半天没有睁开眼睛,周柏云甚至萌生了探一探他鼻息的想法。又过了半晌,周柏云都想叫他一声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李父才闭着眼悠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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