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凛盯着他的背影,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素凉薄这个人,外表孱弱易碎,实际上却格外有韧性。他敢在最阴邪之地举办活丧,敢用纯阴之血哺式神,敢把恶煞引入自己体内。这不仅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而是在魂飞魄散的领域反复横跳。那样娇气的身子,现在应该动一下都困难,却一步步走了这么多山路。所到之处,仿佛开了净化效果,周围的小鬼压根不敢伤害他分毫。因为恶煞在他体内?不对。迟归凛想到监控录像,鬼不敢真的伤害素凉薄,反而只是垂涎和痴迷。啧啧啧,不愧是冥界第一妲己。幻境中,山跟鬼都很奇怪,他们第一眼看,还以为是个春意盎然的好地方。结果越往里面走,眼前的景色荒凉,平和的表象之下充满绝望。红月山深处的村庄,随处可见贫瘠的土地。因为没有植被,沙土被风刮掉一层又一层,露出嶙峋的山岩。村里人大多住在天然形成的石洞中,山表只剩下几颗歪歪扭扭的树,被剥了皮挖了根,再暖的春风也唤不醒绿意。奇怪的是,顺着山路往上面看,接近山顶的断崖,开满一簇簇鲜花和野草,环绕着几颗结满山果的大树。村里人一个个饥肠辘辘,却对山上的果子视若无睹。“阿大,山上的野果不能吃吗?”“可以吃,大黄以前给我摘了几个,味道特别甜!”阿大低下头,喏喏说,“但是,村里的老人说,只要我们爬过半山腰的庙,就会遭到报应!这三年的大旱,就是因为以前有人爬上山顶,佛祖生气了。”商宁看向迟归凛,“啧啧啧,你家佛祖好小气哦。”迟归凛扬起玄色道袍,凑到他眼前,“你看清楚,我是道士,不是和尚!”笼统地说,道士和和尚就像文科和理科。虽然有相似的部分,但主攻方向完全不一样。佛祖生气,关道士什么事?素凉薄:“那个庙在哪里?”“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就是。”素凉薄点点头,“我们上山。”“直接上山吗?不管这个小孩和村里人了吗?”商宁左右瞅瞅,看到好几个跟阿大差不多的小孩,趴在地上用手刨泥土,想挖出一点草根或者烂叶子吃。连年干旱让土地比石头更硬,小孩指甲都挖断了,渗出的鲜血立刻被泥土吸收,稀碎的土渣糊在伤口处,看着就疼。他们还继续挖,拼命找寻一点点能吃的东西。“唉。”迟归凛终究于心不忍,把身上所有冥钞和纸扎的玩意都拿出来,摆在他们能够拿到的地方。素凉薄却连头也没有回,近乎冷漠的理智,“它们饿了八百年,给那么一点东西有什么用?”“学长,你这个人……”
迟归凛:“他说得没错,想要它们解脱,必须快点平息这里的怨念。”“哎。”阿大怯生生开口,叫住素凉薄。他还记得,刚刚他被两个恶棍欺负,是素凉薄第一个出手相救。“你们这样是上不去的,先来我家吧。阿玉知道怎么上山,她太爷爷死前告诉了她。”听到这话,商宁和迟归凛同时看向素凉薄。“好。”素凉薄身体早已经超过极限,也需要找个地方缓缓。阿大抱着黄狗走在前面,黄狗伤得很重,却神奇的没有断气。回到阿大口中的‘家’,只是一个用石头堵住门的洞,里面只有一些土和木头做的简陋家具。“这个时代的人好惨,饥寒交迫,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商宁感慨着往里面走,顺嘴问了句,“学长,你肯定没经历过忍饥挨饿吧?”素凉薄只是扫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小时候,每天都经历。”“啥?你明明那么有钱!”“商宁,你可闭嘴吧!”迟归凛从后面用力捂住他的破嘴。迟归凛听人说起过,素凉薄并非一出生就大富大贵。他生活在以前的家里,没少遭受继母和傻比哥哥的迫害,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六岁那年,继母让素凉薄握住冰块,在积雪茫茫的院子里呆了四个小时。送到医院时,已经冻休克了,心脏一度停止跳动,抢救了好几天才捡回一条命。也不知道后来的素凉薄,如何爬到现在的地位。——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大佬,也有自己的地狱。商宁想起这件事,脸色大变,被捂着嘴模模糊糊道歉,结果又揭了一遍伤疤。迟归凛咬牙:猪队友,带不动。素凉薄凉飕飕夸奖他,“商宁,像你这种语言天才,全世界只有千分之四。”千分之四,可不就是二百五。“……学长,你骂人还挺高级的。”山洞很深,里面生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锅,正在烧热水。阿大抱着狗子跑进去,惊喜地叫了声,“阿玉!你来了!”阿玉坐在阿大家里人对面,手里还拿着半块黑漆漆的东西,小口小口啃,吃得很费劲。村里能吃的东西很少,阿玉又是小姑娘,抢不到食物。平常只有阿大找到东西,才会多分给她一点。现在阿玉手里的黑饼,据说是野草野菜加了佛祖庙里的香灰,却属于村子里最高级别的‘美食’。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得到佛祖的庇护,消除一切不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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