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黎越又扯下一块床单,把破烂的箱子包好,抱回了招待所房间。
他把前台关公神龛里顺来的香炉放在皮箱旁边,找不到正经的贡香,就点了一支烟插进香炉,双手合十拜了拜。
“浪费。“谢今朝凑上去深吸一口烟雾:“你现在怎么这么迷信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死过。”
“这不是快了嘛,要是死了以后能变鬼,我肯定给你托梦。”谢今朝白天昏昏沉沉,一到半夜反而精神,讲话都利索不少。
黎越摇摇头,再次打开箱子,在白骨堆里翻找出一些杂物。大部分东西都已经烂到看不出原形了,只有一本塑封的证件还能模糊的辨认出上面的字眼。
那是一本护照,显示他的主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从香港入境,然后就此化作一堆白骨在异乡的地底沉眠,不见天日。
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一本,却是他和谢今朝今生扭曲命运的根源。
杀人偿命,父债子还,谢今朝好像已经都想好了,而黎越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送他一程。黎越当然有更多是想做,但面对这样的谢今朝,他又无从入手,谈爱可笑,认错也无意义,按照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去强迫谢今朝,也无异于往死人身上捅刀子。
黎越回头,看见谢今朝还是靠在窗户旁边抽烟,脚边一地的烟头。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黎越在窗口感受到了一阵潮气。他伸手拿过谢今朝手里的烟用力的吸了几口以后踩灭,说:“睡吧。”
谢今朝的手还维持着夹烟的姿势,对着桌上的白骨说:“等我死了,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别说这种话了。“黎越靠的离他近了一点,口气像是恳求。
“怎么了?真把自己当哥哥啦?”谢今朝嗤之以鼻:“你以前把我扔在地上流血时,也没见你怕我死呀。”
黎越别回头,眼睛看着地上的烟头说说:“以前我对你的做的那些事情,你可以通通对我做回来,我不会反抗。”
谢今朝仰头发出一串空洞的笑声,手伸进黎越的口袋里找到了黎越从街头毒贩那里打劫来的粉,眼神一亮。
“要不要一起?”他冲黎越眨眨眼。
黎越摇摇头:“招招,这样不好。”
“你别小看它。”谢今朝晃着手里的药粉得意洋洋道:“那种感觉和真的一样。”
“真的什么?”黎越明知故问。他知道谢今朝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真的再回到十八岁前,和小舅坐在餐桌上平平淡淡的吃一顿饭,是小舅陪着他切每一年的生日蛋糕,然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兽医,成家立业。
是没有黎越出现的人生。
谢今朝熟练的重复着和之前的流程。一阵抽搐和呓语以后,终于得以入眠。
他伸手抹掉谢今朝鼻翼残留的粉末,晨光之下谢今朝的五官显得很柔和,哪怕眉头紧皱,曾经上翘的嘴角下撇。黎越出狱以后还没仔细看过谢今朝,他不敢看谢今朝的眼睛,他成为今天这个样子,自己责任深重。
一分钟,十分钟,或许是一小时,黎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盯着他看了多久。一旦想到这张皮相有可能快要化为乌有,变成桌上那堆白骨的样子,曾经奴役他十几年,直到遇见谢今朝以后才慢慢消弭的虚无感就再次缠绕上来。
大不了就陪他一起去死,赌一把死后有灵魂,黎越自我安慰的想。
黎越逾矩的亲了亲谢今朝的脸,他自知不配对谢今朝做亲吻这样爱人之间的行径。谢今朝不会知道他在睡梦中会流这样多的眼泪,和几年前被黎越关在那个会所房间里的时候一样,眼泪流到整个脸颊都湿漉漉的,打湿枕套。
高热昏迷不醒的谢今朝被抬到床上,陈医生拔出他后穴里的肛塞,像拧开了水龙头一样,血水潺潺流出。
“家学渊源。“他在心里腹诽,但不敢开口让黎越听见。
谢今朝的肠壁上有一道长长的撕裂伤,陈医生在黎越的注视下胆战心惊的用扩张器扩出一个口子后止血缝合,昏迷中的谢今朝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手攥成拳,掌心满是掐痕和斑驳的血迹。
好在谢今朝只是轻度的感染和失血过多,没必要去医院。陈医生打了几个电话,很快从数据库里调出了谢今朝的血型资料,从血站里要了两包血。
血站的人很快就把血送了过来,黎家的人玩的再怎么过火也是能兜住的,陈医生有点同情的把输血针插到谢今朝的手臂血管上。黎越他爸黎征华这几年其实收敛了很多,要玩也只玩会所里的,不动普通人,结果黎越又开始重蹈他爸当年的覆辙。
陈医生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黎越和谢今朝的发生在他和谢今朝身上。
他看见晨光照在昏迷的谢今朝的脸上,谢今朝的眉眼弯弯,唇角上翘,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很平静,心中常年萦绕着的焦躁与他难以启齿的不安消失不见。
“你今天请个假,过来看着谢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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