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前些时日天子搬去了宣政殿中安寝,忙起来时便是皇后一整日也不得见皇帝。莫说是朝中那些忧国忧民的卿相,便是后宫这些连字都不识的宫人,也知晓边境失守之事的火烧眉毛。皇后近来苦夏,旁人也不敢打搅。春澜与守意二人一如往昔,将格窗微微掀起,容殿外丝丝凉风刮走这满宫室气闷。入了秋,本该渐渐升起凉意,可今年气候奇怪,一日热过一日。甚至京都,小半个月间,都不见落一场雨水。上苍久无雨,良田起黄埃。飞鸟苦热死,池鱼涸其泥。听闻南边已经有好些地方起了旱灾,灾情一日盛过一日。乐嫣这几日间思虑过重,晨起时解散着乌发,往坐塌之上闭目养神许久,直到被宫娥匆匆赶来的回禀声打断思绪。“娘娘!怀德殿的小殿下昨夜喘鸣一直停不下,险些闭气过去。奴婢连夜去太医署请了太医过去瞧,折腾半夜才扎针将人缓了下来,可太医检查过后道是怀德宫中的熏香被人掺杂了普陀草粉,那粉末,有喘鸣之人闻不得……”自上回皇后偶然经过怀德殿撞见刁奴欺主,怒中将所有犯事的婢子宫人杖责过后,重新派去怀德殿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颇有些战战兢兢,再不见往日那等犯上欺主行为。乐嫣心善,此事之后隔三差五便要差人往怀德殿中去一遭以皇后的名义探望王子。她原以为自己这番相帮,步度根在大徵宫廷之中,日也该松快一些。不成想这才安分几日,随着朝中事的波及,竟有人不声不响企图要了步度根的命……乐嫣闻言,眼中渐渐燃起愠怒。她仇视胡人,那是祖辈自她幼时便耳提面命之言,那是她成长的那些年,知晓过的胡人残杀汉人的过往。她连胡羌的孩童只怕也提不起好感——可步度根终归是不一样。她见过他,与他说过话,那个孩子甚至前几日还在她殿中小心翼翼跟在春生身后,将宫室中新做的桂花糕吃的一干二净。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步度根的母亲亦是汉人,乐嫣总能从他柔和清澈的眉眼间,见到更多汉人的模样。乐嫣似乎有些明白,北胡君主为何会送他来朝。许就是因为他身上那一半汉人血脉——那是他不负责任的父亲给他留的一条生路吧——“你们几个去将怀德殿中的王子抬过坤宁宫来,就在东侧殿收拾两间屋舍。日后王子与坤宁宫的众人同吃同住。”乐嫣道。她倒要看看,谁敢在这处坤宁宫中动手脚。宫人们得了皇后吩咐,自然不敢耽搁,匆匆往怀德殿中接人去。而那下毒之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一路查下去,很快就掩藏不住。乐嫣发了话去严查,宫正司之人听闻是皇后吩咐,连忙从数月前的六司文本开始查起,自领香点香,经过谁人的手,一个个拎出来盘问。晌午时,乐嫣才从偏殿亲自瞧了眼安睡的步度根一眼,才抬脚出来,便见诸多禁卫反手缚着一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内监,将其押解来自己身前。皇后掠了掠鬓边散乱的发丝,提裙下台阶。殿外灼热的烈阳,她稍稍抬头,就察觉裸露在天光下的面颊被阳光照的灼热。她抬袖,缓缓擦了擦鬓角浮汗。欲质问,岂料那宦官知晓自己的毒计功亏一篑,竟有些疯癫一般,汗水流过他老态毕现的脸孔,他的眼中尽是恶毒。“你这妖后!胡人杀尽我们多少兄弟手足!丰州都没了,你还去偏帮这等天杀的孽种?!当真是蠢妇!毒妇!这个小孽种不得好死!你亦是!”“妖后误国!妖后误国!”那宦官竟不知从何处突生的力气,一面叫嚷,一面竟是挣脱周边数人朝着乐嫣撞来,像是宁死前的最后一搏。护在乐嫣身后的一众女官连忙拦在乐嫣身前,宦官身后禁卫亦不是吃素的,见歹人朝着皇后而去,几人间一拥而上,无数刀戟毫不留情朝着他身躯落下。转瞬间,一声声闷响,殿前通铺的白玉阶上滚滚涌出殷红血渍,顺着砖缝的莲花花纹一点点泛开,渗入。那残烂不堪的身体竟还颤抖几下,很快便没了生息。安静了,再无声响。乐嫣看着那滩血渍,面色可见的一点点泛白,闻着空气中随着热浪滚滚而来的血腥味,她踉跄跌倒在地。胸口急喘,冷静许久的泪水蓄上眼眶。彼时也只有珍娘反应最快,明明自己也被这一幕吓得手足无措,几欲晕死过去,却仍是母性占了上风,将乐嫣牢牢护在怀里。轻抚着她单薄的被脊,哄着她:“娘子不怕,闭上眼睛……闭上眼睛……”“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尸身收下!收下去!”宫女女官们往日都是有条不紊,今日想必亦是头一回见得如此情景,一个个皆是尖叫着哭嚎着四处散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照顾皇后。乐嫣脑中因那人的话空白一片,就这般无措的呆坐着,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神情惘然整理着自己的锦绣堆叠的衣裙,恢复好仪态,才缓缓撑着珍娘朝殿内走去。一步步,迈入殿内。汗水湿透重衣,她像是抓住最后一只救命稻草,喃喃地气问珍娘:“我错了吗?我错了不成……”珍娘不知如何劝解她,见她这般痛苦,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抚摸着乐嫣的鬓发,哀痛道:“您年纪小,没经历过那些事儿如何能怪您?只那孩子不算无辜,二十多年前他父辈造的孽罢了,娘娘听奴婢一句劝,别插手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免得得人怨恨……”乐嫣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她躺去被褥里,将自己团团围住,竟在闷热中沉沉睡去。不知何时再度醒来,睁开眼便瞧间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乐嫣眨眨眼,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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