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年的统治,多的是叛臣贼子,可也多的是忠臣良将,无数只认前朝血统的子民。世家、朝臣、文人、百姓,纵时隔二十载,仍有层出不穷自诩忠臣义士的前朝余孽企图复僻前朝的。这些人中这些年被刺探出不知几批,却是杀不尽,灭不绝。敌在暗我在明,这些年朝廷除了要四处征战,每时每刻防背腹受敌。本朝仅仅立朝二十载,这时间还四处替着前朝收拾着烂摊子,收拢着被北胡,羯人夺取的疆土。这些年可谓上下战战兢兢,省吃俭用。国库里积攒的银两都不够打仗嚼用的。“如今都不是动干戈的时候。朕如此,南应北胡亦如此。”“年后且先令朔州增兵往北境,京师……且先看紧罢。”皇帝负手而立,垂眸凝着立在桌边的疆域图,话语叫人捉摸不清。……乐嫣于申时去了书斋,远远隔着窗便瞧见长案前鼓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攒眉写字的春生。都说是三岁看大,春生身上,已能看出坚毅刻苦的秉性。乐嫣最初收养他,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不叫母族后继无人。对他的喜爱亦不过是顺水推舟,远远算不得毫无保留的全心全意。而如今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已不知不觉将这个小孩看的越来越重。乐嫣虽然有许多同父所出的弟妹,可她却从未与那些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没有与他们说过话。她一直过着独女的生活。小时候享受着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长大后父亲背叛了母亲,可她依旧有着母亲替她尽心尽力的遮挡风雨。她其实并不明白弟妹这个词,而如今,才渐渐明白了些。她亲眼瞧着春生一点点与周围人,与王府各处熟稔起来,看着他面上渐渐多了许多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自从落雪,每日都见他在王府中四处闲逛,哪里雪最深哪里就有他的身影。连马厩了那几匹马儿,他已经好几次偷偷背着仆人骑上去好几次。可他对于功课,却仍是一如既往。乐嫣每日布置他练多少字,认多少字,他都是一早起床写完了,认完了,才开始四处玩耍。他很听乐嫣的话。这般倒是叫乐嫣心中羞愧起来。犹记得自己小时候,可远没有春生这般的耐心,读书习字,她总沉不下心来。总想着出门玩。乐嫣朝春生招手,给他端了碗甜汤过去。“今日才是年初三,不是说好了给你放三日的假?这几日别练字了,四处玩玩儿吧。”春生丢了笔跑来乐嫣怀里,他反倒去问乐嫣:“放假姐姐能陪我出去玩么?”乐嫣问他想去哪儿玩?春生将一大勺甜汤吞下。年岁尚小的他,并不能想出几个好玩的地儿,想了半日才道:“想去看捏糖人儿。”乐嫣嗔怪着笑道:“这般的冷天,你就只想着去看捏糖人儿?”春生悄悄看了眼乐嫣,颇为小心的说:“以往逢年过节,我后娘就抱着我弟弟去街上看捏糖人。他们说,我小时候,我娘也抱我去……”乐嫣并不介意春生仍提起他的母亲。人非草木,谁能无心?六七岁的孩子罢了,自己已经十九岁,这般的年纪还不是时常想起母亲?还不是每回说起来,眼眶鼻子就酸涩一片?她替母亲过继春生来,也并非是为了叫母亲有个儿子,只是不想爵位落在旁人手里罢了。乐嫣晓得,自己母亲对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母亲她从来不盼着有儿子。自己没生做男儿,全是旁人的惦念罢了。珍娘常说起她刚来给乐嫣做乳母的那一年。她母亲生她时兵荒马乱亏了身子,在床上起不来身,便叫珍娘把乐嫣抱去她枕边,脸贴着脸瞧着她。母亲时常瞧着她一整夜,都不舍得闭眼。像是唯恐自己去了,女儿便没了生息,女儿便深夜里悄无声息没了一般。珍娘每每回忆起公主时,总忍不住抹着眼泪,忍不住念叨:“你娘真是稀罕你,总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一会儿怕你踢被子着凉,一会儿又怕你乱吃东西,总要我们盯紧你。我笑说,‘娘子才多大的人?只会喝奶罢了,哪里会吃什么东西?’公主还说啊,她早早盼着您是个女郎,是女郎才好了,还说她早早给您绣的衣裳鞋子,襁褓全是给小娘子穿的。我原先还不信,毕竟我以往见过许多人生不出儿子才那般说,可后来我一瞧公主给您准备的箱奁里,衣裳袄子,鞋子帽子,果真连一件郎君能穿的衣裳都寻不见……”乐嫣收回回忆,努力笑着答应春生,说好。等下雪天停了,就带他出去玩儿。可这日却不凑巧,鹅毛大雪若乱琼碎玉,许久不见停歇。
雨雪未停,康献王府门前却迎来了贵客。一辆红漆舆车龙纹样式,车延覆棕片,以红罗伞遮挡风雨,舆车前后只三两位仪卫候着。婢女仆人排成一排,直到听到内监朝着他们呵斥,才明白过来,眼前这韵致尚存的贵妇,竟是当朝太后。倏然间,王府门前跪坐一排,对着太后舆车山呼千岁。太后一身团花凤鸟纹宫装,裙摆逶迤,扶着容寿的手背,缓缓迈下舆车。“早听闻昔日长公主府改做了王府,还是陛下亲自提的字。”容寿凑着太后耳畔,道。太后闻言,抬头瞧了瞧门匾上金钩铁划的字迹,笑意不减:“燕国夫人呢?可在府中?”乐嫣听闻太后亲自前来。登时面容微白。身旁跟随的珍娘, 春澜守意,一个比一个无措。众人中只有珍娘很快平复下来,对乐嫣道:“不如娘子先命奴婢等人伺候着太后, 您推脱要梳洗, 拖些时辰……”这也是下下策罢了。珍娘当年跟随乐嫣在京城时, 便知晓长公主与当年的昭仪娘娘如今的太后关系只能称为勉强和睦。如今还有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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