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拿到了右相所撰的檄文,在朝上大赞其辞藻之激昂慷慨,大义凛然,读至中段还一度哽咽而停住潸然泪下,直哭三皇兄丝毫不念兄弟之情。不顾先皇之名,几次对自己痛下杀手,真乃无人伦礼义之徒。
满朝文武跪求皇帝将其杀之,以正朝纲,皇帝啜泣良久,话锋一转,只道三皇兄虽不仁不义,朕却万万不能做那残害手足之人。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滴血,只有右相没有拭泪,而是跪下朗声对皇帝道:逆贼党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望陛下三思啊!
皇帝摆手拒绝,最后在众位大臣的声泪涕下的恳求下被李望扶了下去。
十公主又被他召到了御书房,只是这次十二没有像往日那样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而是侧靠在案边,嘴角挂着一抹陌生的笑意。
她好奇地走过去,见他手里捏着一个青瓷小瓶,上面还绘着龙凤呈祥的描金纹样。十二听到她的脚步声了,抬起头朝十公主一笑:皇姐来了,朕有事要交给皇姐。
十公主没见过这样的瓶子,从他手里拿起举到目前仔细端详着,只见那龙和凤的眼睛勾勒得邪气异常,带着幽幽的死气,她只觉有点不舒服,但还是没能猜出什么用途。
见她要打开瓶口的红封,十二连忙拦住了她:皇姐且慢,这瓶子可不兴随意打开。
十公主不解,朝他晃了晃:里面难道是什么琼浆玉液,值得陛下这么珍惜。
皇帝伸手包住了她的素手:晌午的时候,皇姐带着这瓶鸩毒,亲自交给三皇兄吧。
她睁大了眼睛,皇帝竟要她亲手送三皇兄上路?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他收了指头攥紧了她:三皇兄可是差点要了朕与皇姐的命啊,皇姐肯定有话要问他的吧?
毕竟,皇姐之前那么相信他,不是么?
十公主木木地捏着这瓶剧毒,只听皇帝在她耳边低低道:这鸩毒一瓶抵千金,也不辱没了皇姐的身份,嗯?
她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是,陛下。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很欣慰似的:现下也快到时候了,就让李望送皇姐过去吧。
乘着一顶朴素的小轿,十公主就这样被抬到了关押有罪皇室成员的宗人府,出发前皇帝还递给她一件用以掩面的绢纱,只听轿外的李望对守门的吩咐道:陛下让人来看望人,尔等速速放行。
而后帘子被李望掀开,只见这位大太监笑眯眯地对她低声嘱咐道:里面有人领着您,您只管办事,不会有人打扰的。
有劳了,十公主微微颔首,语气波澜不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正紧紧捏着腰间的瓷瓶,捏得手都疼了也不想放开。
她对这位三皇兄心中不是没有怨恨,此时的犹豫也不是故作妇人之仁。但短短的时间内,她先是重伤了十二,现下又要亲手送走三皇兄,难免有些惴惴。
毕竟他们半身留着相同的血脉,地下父皇若有知,看着骨肉相残,是不是会魂魄不安。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奇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之前在庄子上准备动手刺伤十二前那样浓重的负罪感。
宗人府虽说是关押有罪之人的地方,但放眼望去十分干净齐整,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潮湿阴暗,反而间间向阳,照得屋子亮堂堂的。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将她引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面苍老的三皇子放着桌椅不坐,反而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听到脚步声来也不睁眼,而是震声嘲讽:那贱奴之子又想耍什么花招?今日你们来得倒快。
小太监赶忙怒斥他不规矩,没想到三皇子一言不发,只偶尔冷笑一声。见他油盐不进,十公主摆摆手让小太监退出牢房,自己慢慢地踱步至三皇兄的面前,站定后才开口:三皇兄,好久不见。
三皇子听到她的声音,神情一动,睁眼看她,随后冷冷一笑:毓敏,谁送你来的?是十二吧。
三皇兄现下还有心思关心毓敏,难道不该关心自个吗?
我还有什么好关心的?三皇子抬眼盯着居高临下的十公主,整个人却突然像是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情绪而瞬间大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从胸腔呕出怨愤一般,只听他恶狠狠地道:毓敏,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十公主皱紧眉头,她的这位三皇兄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了,若不是被十二逼着一时冲昏了头,她不会费心思参与到这样这样的争斗中。而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何三皇兄放着身体不保养,一定要参与到这样骇人的争斗之中。
于是她问了出来。
三皇子像是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她在问了什么十分不可理喻的问题,随后又释然一笑:你是个女人,怎么会懂?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们从不需要争,也不必争。
你依附着父皇的宠爱,现下依附着十二的,只需要随波逐流就可以过好这一生。至于我为什么要争?我的母妃是贵妃,生下了老二与我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父皇在她的床前许了老二太子之位,却又迟迟不肯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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