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城门越是人口攒动,马车在离城门前十里地时就走不动了。百姓们或挎或提着装满蔬果鲜花的篮子,年幼的孩子被大人顶在背上肩上,人潮喧涌,碧园里掌柜的得了消息,带了五六个小二与奴仆来接十公主,远远地看到公主府的轿子就迎了上去:公主安好。
十公主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急色匆匆的脸:姜将军的队伍到了吗?
哟,这可早着呢,这些人都是早早来占着位置看姜大将军的。掌柜伸手虚扶她下车,边护着她往碧园走边道,小的昨儿个也才得了信,想着将军曾教习过公主,公主必来相接将军,今日特特把二楼清了,给您留了个雅座,却迟迟没得到您的信,遣了人去公主府却说您进宫看望王太嫔娘娘了,还以为您不来咱们店了呢。
十公主步子虽急,脸上的笑意却洋溢了十分出来,心情大好地接话:掌柜的说笑了,你这茶园景致茶色,京城里谁能越过你去。
不多时便到了碧园,店门口台阶下乌泱泱的都是人,进了店大堂里都是公主府的侍卫奴仆,连她府里的茶叶也带来了,十公主径直上了二楼,挑了个视野好的靠街茶间,俯视着街上的人们,心中自傲道:自己的师父荣耀归朝,自己也算有了底气臂膀,不再孤立无援了。
侍女给她打着扇子道:公主今日可太危险了,竟然与那些贱民挤弄了好一会,身边也没有个带刀的侍卫保护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是好。
十公主听她这话心里不痛快:本宫的师父受封回朝,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还不是你们的过错,再者什么贱民不贱民的,师父保护的不正是他们,在我身边久了忘了放尊重自身了?
侍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应了声是不敢再继续念叨,知道十公主一心念着姜将军,便将话头转到了姜将军身上:公主与将军多年未见,不知将军这些年在北疆过得怎么样,改日咱们该下个帖子设个宴犒劳犒劳姜大将军,好好让公主与他叙一叙师徒之情。
十公主知道侍女在调笑自己,伸手轻轻掐了侍女一把:小妮子,越发浑说了,他不过教了本宫三、四年,这五年不见说不定已经记不得我了。说着心中惆怅,在她被赐婚给何德的前,她也曾幻想过自己长大会嫁给怎样一个威武的男子做夫婿,身边可供参考的男性不多,早逝的五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是少了点魄力,做夫婿标准稍嫌软弱;其他出挑的皇子与她年岁差距过大,只有年节下才见几次面,说不上两句话;太监不算男人,做不得数;像父皇那样的,后宫三千叽叽喳喳却乐在其中的男人,她也不喜欢。
八姐被送去和亲了,九姐母女两都不得宠,母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被指给了个大士族的族长的嫡子,人品不是很好,听说整日不着调,心里没有功名利禄与家族兴衰,成日一味的吃酒,京城里的闺秀没有一个愿意嫁给他的,于是他的老父亲在老皇帝面前声泪俱下,直言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只求让他尚位公主好保全荣华脸面。
老皇帝的嫡子也都早夭,很能体会面对相同情况的老臣的近况,大笔一挥就将唯一尚待字闺中的九公主嫁给了这位嫡子。
九公主的公公没有能干的嫡子,偏偏有个极出息能干的庶长子,年纪轻轻就已在父亲的指引下入朝为官。在这个惨烈的对比下,九姐的夫婿性格越来越差,对九公主也不是很好,常常酒醉后怒骂九公主挡了自己的仕途。
可是他考了五六年,至今连乡试都没有考过。
有一日竟闯进了九公主的闺阁中打砸喊骂,甚至狠狠掴了九公主两个巴掌,直扇得九公主口齿摇动,鲜血满口。
那日她正在父皇的养心殿里习字,临着字正临到杜甫的那一句天地一沙鸥时,一向胆小懦弱的九公主竟顶着被打得高高肿起的面颊,嘴角挂着殷红的干涸血丝朝父皇重重磕头,诉说自己婚后的痛苦与无奈,求父皇让自己与驸马和离。
父皇松开了她的手,停了笔,皱眉怒斥她不安分,竟然想要与她的夫婿和离,失了皇室女子的风范与体面,又温声劝导,又言她的夫婿家在朝中是何等重要,要她体谅父皇的难处,不可和离,否则是为不孝。
十公主想起那时九姐的眼神,其实她那时也看不真切,九公主遥遥看她与父皇的眼神十分冷淡,身板却笔直得像一棵翠竹。
九公主也没有再求什么,只慢慢地起身,带着一脸的伤痕转身要走,却忽地朝殿里摆着的青铜双耳立瓶撞去,宛若飞鸟投林。
十公主被惊得呆住了,笔从手中坠下,砸在了那一个鸥字上。
这个从小到大被皇帝忽视的女儿,就在这一日大胆地在生身父亲面前了结了自己,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
像是真的变成了辽阔江面间,展翅遨游在雾霭沉沉的天与地之间那一只白色鸥鸟。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被拉回的王太嫔的殿里,她只记得九姐红肿得看不出清秀面容的嘴角,却真正有一丝清晰的笑意。
或许被自己不幸的决绝的女儿给惊到了,老皇帝虽没有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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