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但他不说话,就更令阿诵猜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早上发生的事儿,要看我自乱阵脚的笑话?于是早就躲回房间。
夜深时分,王得意在床上翻来覆去。
舌头还在一阵阵地刺痛,因为这种刺痛,口中又不断地分泌唾液,令他怎么也睡不好。
可今夜本是个极好的明月夜。
他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对着满地凄冷的月色发呆。他出来已有一月,不知此刻程雪时身在何处?
在地板上的那一道月影光斑之中,缓缓升起了一道黑影。
王得意目光一凛,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将薄纱的床帐拨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芦管捅破窗纸,伸了进来。
几乎是同时,王得意就知道要怎么做了——这种手段,原是江湖上一些采花大盗,甚或什么不入流的鼠辈小贼用的。于是他用中衣衣袖捂住口鼻,眼睁睁看着芦管之中,缓缓吹进一股白烟。
他就这样捂着口鼻,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爬下了床——自从他武功尽废后,这种要求实在费劲。但此刻生死攸关,他不敢有一丝轻率。连一点衣袂摩擦声都压到最低,他伸手,摸到了门闩。
那芦管还在不断地向内吹气,他用眼睛死死盯住,手在背后摸索着抬起门闩——居然还很重;那木头年久干燥,在一室深夜的寂静之中,传来细小但清晰的“吱嘎”一声——
芦管的白烟,突然停了。
他浑身一震,顾不得许多,猛地抬起门闩,这回这声音回荡在全屋,简直不能再清楚了——下一刹那,窗棂被踢碎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推门冲了出去,大喊一声“童阿诵!”
与此同时,他终于大大地吸进了一口迷烟。
王得意这一叫,不知道叫醒了几个,只知道引起了酒楼内一阵小小的骚乱。
他趴在隔壁房间的门口,正要擂门,忽然身前一空,整个人扑了进去!这一扑,眼前昏花,头脑迟钝,就再没爬起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沉重的眼皮彻底坠下之前,听到了“铮”的一声!一道宝石的珠光划过视野,他终于安心倒了下去。
似乎只是昏迷了一瞬,一阵疼痛将他唤醒——也是因为他所吸入迷烟还不算多,居然真从昏乱之中挣出了一丝清明;循着疼痛的根源望去,原来是他那只右手,此刻非常合适宜地颤抖了起来。
还没等他深吸口气,穿着夜行衣的来人已经在密不透风的剑光之下连连后退!他使足了浑身力气,就地一滚,滚进了床下!一停下来,他的眼皮又要打架,来不及多想,就已经狠狠一合齿关!舌头上刚刚愈合的新伤再次破裂,令得他满口腥味。
“下盘!右!左!”这疼痛直冲天灵盖,他一喊,几乎有几分撕心裂肺的味道,阿诵还来不及思考,剑随心动,已跟从王得意的指示,依次攻破这三个位置!黑衣人共有三名,武功居然全都出奇的高。饶是阿诵天纵奇才,也终究只是个十五岁初出茅庐的少年,难免左右支绌。王得意看得着急,在床底下猛拍地板,惊起一阵尘灰,连连咳嗽。
“檀中!神阙!实在不行踹他裆!”
明明是最不对付的两个人,生死攸关之际,配合起来居然天衣无缝。王得意并不说他说的是谁,但阿诵总是恰恰好望见他所说的位置,没有一丝迟疑!他虽然只有十五,可是武功已到无可寸进之时,此刻经此点拨,居然有了几分福至心灵之感,隐隐有了武学突破的兆头!
王得意口中含血,此刻恨恨用衣袖一抹嘴巴,舌头疼得要没知觉了一般,犹自叫道:“在你身后!”
而那就是最后一剑!
王得意趴在床底,头颅别扭地侧过来,心急如焚地看着战局;而在他睁大的眼中,有一点剑光直冲而来!他眼也未眨——这样的剑!
那年华山之巅,他手中一柄锈剑。武当掌门抚掌又惊又笑,说:“这样的剑!”
那剑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却仿佛有他的一生那么长。
而当所有令人目眩的故事褪去后,他从床底爬了出来。那柄剑,此刻正穿过最后一个死士的肩胛骨,把他钉在了床沿上。
“你……”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要先说这几名死士,还是要先说说这辈子他第一次见过的剑光。于是他语塞了。
阿诵对他扬了扬眉毛。
这时候的他终于不是那个整日没有表情、高高在上又难以取悦的贵公子,只是一个微微发着汗,因为武功的进益而双目放光的,练剑的少年。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阿诵的胸脯微微起伏着。王得意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带着微微的笑意,他说:“也不怎么样嘛。”
少年柳眉倒竖,似乎正要发怒,但他脸上的怒色顿了一顿,尔后又变成困惑——他低头望去,和王得意一起看见了左臂上一道不知何时划上的伤口。
此刻那伤口边缘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泛着幽幽的蓝紫色。
“我……”他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便双目一合,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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