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殊来的时候,他嘴里正叼了只毛还没拔干净的耗子。
郑殊站在牢门外头,沉着脸道:“吐了。”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郑殊,这人墨眉漆眼,朱唇雪肤,月白衣裳,狐裘大氅,还是那般好看,一点没变。还有看他时那满是不屑和厌恶的神情,真是一点没变。
他拖着手铐和脚镣,默默挪到离郑殊最远的那个墙角,双手捧着耗子,张大嘴巴就往下咬。这是他入狱以来吃的接过他手中的风筝,端详了会儿,摸摸他的头:“怕是修不好了,改天再给你做一个。”
半大的孩子立马喜笑颜开,咧着嘴连说夫子好。
啧啧两声,贾引摇摇折扇,语气吃味道:“就他好,我就不好。”
郑狸嘻嘻拉住他的手,朗声道:“贾先生也好!”
贾引合上折扇,轻轻拍了下郑狸的头,笑骂道:“油嘴滑舌。”
“午时过了,去与夫子温习功课吧。”
郑狸牵着夏允章的手,点头告辞。下人们紧跟其后。
贾引在原地驻足半晌,等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
沿着郑狸跑来的方向,寻到院门。
堂前青布蓝绢随风摆动,室内几缕白烟从精致的小香炉中袅袅升起,又被阳光照出轻薄的阴影,眷恋地抚在他脸上。
面前年轻的夫子为他授课,秀雅的身姿恍人心神,他的思绪慢慢飘远。
夫子是温温柔柔的,看他时总带着可亲的笑意。
可郑狸觉得夫子不似面上这般开心。
极少数时候,他看见夫子眼里蓄起的忧愁。
夫子满腹才学,京中不知几人可比。
他曾问过贾先生,这样的人,怎甘心默默无闻。
贾先生告诉他,夫子是有鸿鹄之志的,沦落至今,是陛下不仁,是奸佞乱朝。
他说,希望郑狸将来做个好皇帝。
这样,夫子就不会再偷偷难过。
郑狸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治国之理为君之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他当皇帝。
但他不想让夫子露出失望的神情,哪怕一点点。
夫子是一汪秋水。
掷入石头才会激起涟漪,一环环散尽,又恢复原来的静美。
他恍然想起那个院子里的少年,那个少年比夫子还美,也比贾先生美。
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是月亮。
清清冷冷的,披一身月辉,遥远疏离。
那自己是什么呢?
大概是个小偷,灰扑扑的,偷了月亮的东西,犹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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