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来对待,郭嘉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件事情。“我怀疑他知道了,”白曦的眼睛里带着茫然,“只是,我想不到他是怎么发现的。” 熙哥许都安静的如同处在另一个世界, 大雪纷纷扬扬的铺洒在地面上,盖住了泥土和灰尘,将这个新建立的大汉国都变成了银白色的圣地。北国的大雪纷扬,空气却远没有南方如刀般凌厉刺人。白曦抬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 仰头看着旋转掉落的飞雪。天空是令人心头压抑的灰色, 这让白曦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同样的飞雪, 同样的天空, 同样金碧辉煌金砖红墙的高大宫闱, 还有倒在雪地中的那个女人。打断回忆的是靠近的人影:“白公子, ”宫中小黄门的声音尖细又卑微, “里面请。”无论多少次, 白曦都很难接受这些残缺不全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受。不是因为尖细, 而是他们说起话来总带着些白曦难以形容, 却倍感难受的东西。许都的皇宫明显是按照当年洛阳的皇宫重建的,头顶依旧是陌生中有些熟悉的金黄色游龙,柱子也是他记忆力的浮雕模样,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座, 和坐在椅子上的人。白曦没有跪,而站在最上面的青年也没有要求白曦跪。他只是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白曦,所有的神情都挡在了他垂下的珠帘之后。而白曦仰头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无悲也无喜。“见君不跪, 也没什么想要和朕说的?”刘协先一步沉不住气了, “朕并非是第一次见到你吧。”脑中划过了很多设想, 从刘协为什么要这么说到,到是不是有人要挟他这么做,是不是有所图谋等等:“草民曾有幸得见陛下龙颜。”白曦意指当初王越事件,那是他明面上第一次见到刘协。大概是白曦的语气太过冷漠,刘协站在那里不说话了。这让白曦多少有些惊讶,惊讶刘协的成长,也惊讶不过是大半年不见,刘协不再是当初那个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冲动小鬼。他的谋划,藏得更深了。很有意思,因为无论是郭嘉还是他,都以为刘协已经放弃了。毕竟当初临关头忽然反水,给了保皇党重击,重新树立曹cao威信,让天下人以为他和曹cao毫无间隙的人,正是当初的刘协本人。“陛下,将草民从江夏召回,可有事情?”白曦的语气多少有些冲,一方面是他的确对刘协没这个耐心,另一方面他也有这个本事。无论是郭嘉,又或者是早就成为无冠之王的曹cao,都是他的庇护。
而站在最上面的人同样知道这件事情:“朕曾年幼的时候,还有手足。”青年叹了口气,语气哀婉,“那时先帝还在,皇兄也在。虽然朝中宦官横行皇权旁落,可那都是长辈们的事情,朕在他们的余荫之下,过的也算是自在。”白曦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听远处衣裳摩擦的沙沙声。空荡的大殿之中,只有刘协一个人的声音回荡:“朕一直以为,生活就会那么继续下去。当年大哥家族势大,太子之位是他的,朕也未曾想过争一争。直到那么一日,宫中忽然走水(起火),烧红了半边天。”“后来他们说,那把火是贵妃点起的。”说道贵妃,白曦的眼睛抖了抖,想起了那个被抛弃在身后,那个跪在雪地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对着他嘶吼,眼睛里不住地是哀求,却没有怨恨和遗憾。当年两者相比,舅舅抛弃了他的母妃,选择了他。“呵,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刘协轻笑了一声,语气诙谐,“让你见笑了,只是难得见到如当年一般的大雪天,有些睹物生情了。”话说到这里,如果白曦没有意识到什么,也枉负他这些年的能力了。“陛下是怎么想的呢?”当年王美人不过是一个美人,而他的母亲可是贵妃。何皇后与何进将军把控朝政,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天下是大皇子刘辩的,而实际上这个天下也的确是刘辩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而已。“挺奇怪的一个人吧,”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是在说谁,“他不像是兄长那样整日笑嘻嘻的沉迷诗词歌赋,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高处看天,感觉有自己的一个小世界,谁都融不进去。”刘协迈下了阶梯,与白曦一并站在了地上。一如当年,他们都不过是在董太后庇护下,得以求全的皇子:“只是他也同样很聪明,先生教的东西一点即通,先生教的武学举一反三。他还有一个即便不来看他,却也不会忘记在冬日来临前为他换上新衣的母亲。大多数时候,协羡慕他。”刘协变换了自称,而白曦也终于抬头,看着刘协。即便不再是当年的幼童,可是被记忆中那双毫无感情的蓝瞳注释时,刘协还是不免升起时空变换的错觉。如同他们还是年幼的孩童,站在董太后的宫中,一问,一沉默:“都说协肖父,可协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白曦不做评价,汉灵帝是个好父亲,可是这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好皇帝。同样,这个好父亲连自己的亲生血脉都无法保全,甚至软弱到只能借外人之手,才能压制何家兄妹嚣张的气焰,甚至为此差点儿付出了江山为代价。汉室王朝没落自此,并非是刘协一人之过,但也不是汉灵帝一人之功。“那把火,烧光了父皇心里最后的犹豫。”刘协看着白曦,棕色的眼眸中一片坦诚,“陈留王,留住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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