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得太快,而你来得太迟
端起碗把最后一点汤喝完,朱朝阳听到她在说话:“朝阳,妈今天下午出门,大后天回来,这两天我就不住家里了。”
“妈,你找了男朋友?”
周春红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算是谈了吧,就是两人一起吃个饭,他爸瘫痪住院,我去探望一下,顺便照顾照顾老人。这一来二去交通不太方便,暂时住他家里两天。”
“哦。”
因为朱朝阳前几天擅自离家出走,这几天母子关系处于极度糟糕的状态。周春红请了假,整天待在家里,只在必要时出门,以确保朱朝阳不会再去找什么人。朱朝阳也不再时刻扮演懂事好儿子的形象,态度冷若冰霜。
两人急需找到一个宣泄口,否则家里的低气压早晚能让人窒息。
她以为朱朝阳会对她去找男友的事感到不满,没想到他答应得很快。但是她压根不知道,儿子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开去。
对于解除封闭的这段时间,他萌生出很多想法。确认周春红离开后,朱朝阳随即发了一条消息给张东升。
算上今天下午,到大后天晚上周春红回来足足有三天时间,他迫切想要挣脱周春红的束缚,逃离日复一日的生活,否则等母亲回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东升把车开到小区外的停车点,现在是下午两点,他靠在枕头上小憩一会,再睁开眼,后视镜出现了熟悉的影子。
车响了一声,朱朝阳得以拉开门把手坐进去。他们先去图书馆,朱朝阳把借阅的两本书还回去,然后抱着背包靠在后座,等待车辆发动。
想去哪儿?张东升问道。
少年摇下车窗向外边树木掩映的老街看去,说,张老师,我想看看风景。
于是桑塔纳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小城市的柏油路间,专挑视野开阔的地方开,七拐八拐开到老城区与新城区接壤的地界,未完工的新楼沿途矗立,已然看不见裸露的黄土。朱朝阳发觉自己熟悉的宁州正一点点变得陌生,接受了外来改造,同化成新时代该有的面貌。
总有些地方没变。朱朝阳说,去渔港公园吧。
到了公园内部,远远望去仍然是那座码头,一艘艘废弃船只固定在沿岸地带,其中最大的船跨越江面,庞大无比,与海湾大桥一样是城市地标的存在。再往下才能看见那些不被注视的小船。
三年前,严良和普普曾经住在其中一艘废船里,如今再次见到甲板林立的水面,很难不联想到夜空中荡漾的月光,传唱的童谣。
张东升拿着两人东西去找空着的沙滩椅,朱朝阳在便利店买了两杯现做的冰沙,一手抓着一杯朝海边走去。
热风遇到寒冷的杯壁瞬间液化成丝丝水珠,打湿了他手心,冰凉而黏腻。天色太过明亮,将一切暴露在酷暑的高温中,朱朝阳腾不出手遮住眼睛,被这光线刺得一阵眩晕。白到极致和黑暗没有区别,眼前的事物迅速沉寂,棕榈叶发出的沙沙声也都离他而去。
远处,三个孩子靠近了船身,用粉笔画出幼稚的人形图案,他们描摹世界上的黑暗,以此明确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却不知这正是被恶意侵袭的开始。
当年的随手涂鸦,可能早就被日复一日的海水彻底冲刷掉了,底下的船员室根本藏不住小孩子的秘密,那些东西被一只只手掌拨来拨去,当作拾荒者的遗物抛进水底。
他意识到和他们分离的那个夜晚,王瑶弟弟王立来找他麻烦,将他从桥底下绑走,带去空无一人的旧水产厂。他是冷醒的,那里太黑了,背后不断有冷水灌进衣服,压抑着的呼救声在空荡荡的天花板传出回音,将内心的恐惧和仇恨呈现得一清二楚。
那天你也在五楼,是不是你杀了朱晶晶?肯定是你,把跟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你爸爸听,不然就别想走了。
那时朱朝阳有且仅有一个念头:不能说,一定要坚持下去。
要是说了就真的难辞其咎了,到那时父母会用多么失望痛心的眼神看他?同学会怎样变本加厉欺负他?周围人又会如何指指点点?
绝望在脑海中病毒似的扩散。
直到剧烈的嗡鸣充斥着耳朵,张东升拖着男人的尸体,从左边一步一步挪至右边。刺骨的寒冷中,朱朝阳意识已经模糊,在他眼里,张东升杀掉绑架自己的人,和救了他没什么两样。
虽然他后来意识到张东升是为了包里的三十万,才费尽心思找到这里,王立的死只是因为张东升的情绪突然爆发,并非出自“好心”。
“朝阳!朝阳……”
满目暗红的血色瞬间朝边缘褪去,他如溺水的人紧紧抓住眼前最后的希望,他要活,要完成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要做个全新的人。
于是他又重见天日。
天旋地转间,眼前的摇晃慢慢止息,朱朝阳定了定神,头顶红白相间的条纹清晰可睹,触手可及。
一旁的桌上放着两杯冰沙,其中一杯已经空了,朱朝阳想也不想拿起快要溢出来的另一杯大口啜饮,滚烫的喉咙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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