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惊喜不已,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双目湛湛,伸手将帐幔撩开了。
少年独自站在几步之外,青衣利落流傥,身量高挑,腰身劲瘦,立如一柄名剑出鞘亮世。
他相貌生得极其漂亮,做占摇光时,见着她总会含着两分笑,显得温和而无害。但他今日扮的是游侠寒衣,于是眸中光华冷峭两分,嘴角也无甚弧度,整个人仿佛一块由月拢而生的冷白玉石,真有几分潇洒无羁的剑客风致。
舒芙望着眼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少年,心口砰砰疾跳,鞋也未穿,踩着罗袜就到了他跟前,暗合了小传上那句“松髻遗钿出迎”。
“少侠高义,救外子于危难,妾铭感五内,还请少侠赏脸,入府内小歇,妾当烧酒添菜聊表谢意。”
舒芙虽刻意放柔了声音,却学不会妇人的媚软,总带着几分少女的融润,且她脸蛋柔嫩,眼瞳清亮,一头乌密青丝垂散在颈间,有几丝顺着松散歪斜的衣衫流进襟口——
这衣裳还是他刚刚犯浑时扯散的。
这会儿虚虚挂在她身前,拢着一痕雪色,要现不现的。
她好白。
为什么这么白。
占摇光眼尾似烫,下意识别开视线,耳边琐琐尽是竹浪沙沙,仿佛真遇上了故事中那场晦暗邃长的雨。
他猜到这是个什么故事了,那游侠寒衣,大抵就是这时对美丽的深闺少妇云娘动心的罢。
他被舒芙引到帐子中坐,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舒芙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消遣,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垂着脑袋,碍于故事中的自己和寒衣并不相熟,不好意思去勾占摇光的衣服,只好一下下揪着自己的裙角。
好在占摇光不知从哪处摸来两个骰子塞在她手中,示意她抛掷出去。
她将两颗骰子合在掌心,依言一撒,在被衾上掷了一个二点和四点。
“六。”
占摇光倾身,从她那侧一迭串的木牌中将第六块摘出来,递到她面前:“这上头两面都有字,你看那边,我看这边。”
舒芙凝神去看,只见上头写:
【为谢寒衣救夫之恩,尔当斟一盏美酒,亲喂寒衣饮之。】
要她……喂他喝酒么?
她有些羞怯,轻轻睇他一眼,慢声道:“少侠且稍坐,妾在后堂煨了酒,这就为少侠取来。”
舒芙下了榻,目光在房里逡巡一圈,果真在外间的八仙桌上寻到盛了酒水的玲珑银壶。
占摇光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又在牌面上扫了扫。
舒芙不知,牌面给他的任务却是——装作不慎掀翻她递过来的酒盏。
少女将银壶拎到床前,从床上的架格中取出一个掐丝围花的高足杯,小心斟了半指深,便往占摇光跟前递。
望着她好奇又期待的目光,占摇光总归有些踌躇,不大忍心将酒液泼在她身上,心想着他干脆接过来,直接喝下就作罢。
正待他伸手过去拿时,舒芙忽然“呀”一声,手腕一抖,酒水尽数泼洒她襟前。
“怎么了?”占摇光问。
舒芙猛地将杯子扔回架格,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东西好奇怪,我刚刚往里面倒了些温酒,它底部竟震起来,像有东西在滚。我吓了一跳,所以把酒弄撒了。”
占摇光伸手过去摸了摸杯壁,指下果真温热流滚。
他忽然想起从前在族里听人说,世有一奇物称作勉铃,约莫珠豆大小,外以铜水浇筑,内里灌以水银,遇热则流滚晃动,常为男女情事助兴的玩物。
这杯子恐怕跟勉铃一个造艺,刚刚她倒进去的温酒,恰好能催动杯壁震颤,这才吓得她将杯子脱手出去,被酒水泼了一身。
这快哉阁好擅揣摩人心,竟连他会心软都猜出来了,备下的都是这类杯盏,不怪能养出那些登徒子样的人。
占摇光心底暗戳戳记了一笔,把杯盏的事认真同舒芙说了。
舒芙点点头,旋即低声道:“那你先等等我,我过去同杪杪讨一件干净衣裳……虽然酒洒得不多,可淋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往床沿挪了挪,弯腰预备穿鞋,却不料有人忽然从身后勾住她的腰,将她拖回榻上。
“夫人且慢,”他叫的是故事里的称呼,少年郎君面红如烧,将那块木牌塞到她手里,属于他的那一面向上朝着送给她看,口中语句飞快,“尊夫途遇泥坍,重伤昏迷至此,身边一时离不开人……夫人若信我,我有一法为夫人即刻解忧。”
这是牌面上为他写好的词,要换他本人一定说不出这种话。
舒芙耳尖发起热来,在占摇光抽走木牌之前疾速扫了一眼,上面镌刻:
【请饮香醴。】
可酒都洒在她身上了,他要怎么喝?
她心底升起一个念头,脑袋突地嗡一声。
舒芙往占摇光看去,只见少年手指已流窜到她腰后,小心地蹭了两下,她就知道他也明白了牌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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