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陆攸知道秦曼现在变成了怎样一名彻彻底底的工作狂。
陆缓缓稍稍侧着身子坐,时不时换一边重心,偶尔还会偷偷抬眼瞄她,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注意到。陆攸在心底默默无奈,她想让这个孩子别因害怕难堪而委屈自己,反正当年,她也没少见秦曼当时的妹妹比这更狼狈的样子。
那才是秦曼习惯用这种约束方式的根本养成原因。
刚进入披霄号的年轻操作官与科学官们潜意识里大多把关于任职素质的严苛考验当作另一种题材的应变测试。他们意气风发,自负,有主见过了头,鄙视例会之类的一切必要或不必要的形式。而那位惊才艳艳的小副官完美沿袭了这些年轻人一概有的缺点。尤其是作为披霄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员,秦昭粲没经历过多少形式化的管制,惯于把“无条件服从”理解为“底线的作用是给人左右横跳”。
“秦昭粲。”饶是当时的舰长王籍对新人一向温厚宽容,也气得叫了她的名字,“你脑子里有一点时间的概念吗?”
“哦。”秦昭粲微佻地翘了翘唇角,语气词尾音上扬,悠悠侃来,“时间的概念,从广义上讲:当一个点相对于某坐标系运动时,其运动所形成的直线、线段或曲线就是相对于该坐标系静止的点的时间之一”
“话说回来,我本该拒绝理会这样的发问。”秦昭粲竖起一根手指,对王籍摇了摇,语带遗憾,“作为培养我成为佼佼者之一的人,我姐姐从来不赞同我这么拘泥于概念。如果她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
秦昭粲猝然回头,惊见秦曼面无表情地倚在门口,眸中寒波流转。不同于以往在研究所里的温文气质,秦曼同样身着披霄号制服,衣领硬铮,左胸上披霄号小标记的材质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青年轻慢的高谈阔论声戛然而止后,周遭的气氛温度骤降,像是接近金属外壳处的水汽一样,使舷窗慢慢爬上了霜。
“舰长。”
“秦教授。”
两人相互点头致礼后,王籍方才不紧不慢地转向已然呆若木鸡的秦昭粲,眼里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沉声道:“例会上提过,秦教授将作为特邀顾问参与本次出航。唔,那一场你缺席了,秦副官。”
秦昭粲头一次被锁死在了“后悔”的概念里。
当晚,同样作为顾问与秦曼住在一个套间里的陆攸已经知趣地锁上了自己的门,但想也知道效果不会太好。她听着隔壁的青年从死鸭子嘴硬,到迟疑着听训,再到不情不愿地亲口承认错误。陆攸惊异于秦曼前期竟仍没有放弃言语教育的耐心——虽然最后还是传来了噼啪巴掌声中,傲气的青年痛哭流涕、保证、求饶与撒娇,以及向舰长视频道歉的声音。思及舰长与秦曼私交的程度,陆攸不能确保秦昭粲道歉时有没有被允许提上裤子。
“陆老师。”
陆攸回过神。陆缓缓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起身,又保持着礼貌,规规矩矩地离开座位,“我填好信息了。”
“嗯,好。”陆攸温和地笑笑,“你先回去吧。”她看了看陆缓缓面上神情,又补充道,“我和你和秦教授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回去等等她?”
陆缓缓眼里亮晶晶地应了一声,礼貌告别后,急急回了她与秦曼此次出航同居的舱间。
姐姐说过陆老师是造出她身体的那个团队的负责人,她跟她姓的原因。陆缓缓想,她理应对她有足够的敬畏与亲近,可是她不想,因为陆老师好像对姐姐不是特别的友善。
“你的部分目前看来显然是成功的。”
陆攸不无嘲讽地说出这句话。彼时秦曼目不斜视地调试着代码,闻言轻挑了下眉:
“喜闻乐见。”
她果然早已变成了一名彻彻底底的工作狂,陆攸想。因此这个计划中,单是把陆缓缓养在秦曼身边这一点,陆攸就已经暗自摇头了。
“秦曼。”陆攸将暗涌的心绪按了又按,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道,“我经手了缓缓身体的全部塑造过程。我清楚她现在跟真正人类的差别是多微小的程度。”
“我知道。”秦曼的声音仍是工作时的毫无波澜,“但我也要再提醒您,有关缓缓思维塑造的过程,其他组别的成员没有干涉的权力。”
陆攸清晰地感知到,秦曼称呼“缓缓”时的腔调,就与计划开始实施前,称呼“抟土01”时的腔调并无分别。
就如她见证的那场家庭教育中,秦曼开始叫“秦昭粲”,后来哄劝叫“小暖”时,并无分别的腔调。
陆攸实难忘记秦昭粲作为下属时真正难以管束的原因。只要是秦昭粲认定的,就算屡次的约束令她害怕,那约束也只能让她改变她实行自己想法的路径,而不能让她停止。
而现在,面对陆攸不知的建议,比如换一些量表测试,或换一个程序辅助讯问。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当前她身上没有任何他们想获得的东西。
她的意识正在缓慢地抽离。
太乱了,她想。她见过一小部分由秦曼主持的会议,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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