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月盯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心生可笑。多稀奇。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会哭。他似乎戏谑着,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想为了他杀了我……你才与他相识多久?”话问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想笑。才多久。他刚回到上陵那时,也不见得这两个人之间有几分感情。而她昨日来时,却带着匕首、藏着毒药。她又要对他动手。他多希望她没那么认真。可搜出来的结果,无不是对他的嘲讽。晚晚不说话,楚行月低眸凝视着她,嗤笑了下,不容违逆地下了宣判,“眨眼间就动的感情罢了,忘了吧,这算不得什么。”晚晚忽地抬眸,她没有辩驳什么,漆黑的眼瞳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愠色与悲伤。楚行月尽在掌握的笑容顿了一顿。他听着她缓缓地、一字一字剖析自己,“眨眼间就动的感情算不得什么吗?可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我能对容厌说出喜欢他之前,我已经在意了他多久。”话说出口,晚晚流着泪笑了出来。怎么会不喜欢呢?又喜欢、又厌恶,才非要拼命伤害。反正从未再求过她也能如常人般喜乐。要么失去,要么彻底得到。只是提起,晚晚眨眼间便泪流满面。她不舍得失去了。她面色苍白,嗓音微颤:“我好像,比我所想的,还要在意他。”她低下眼眸,唇角扬起,珠串般的泪水却随着她的垂首划下。“我真的在意他……我不想他死。”楚行月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蓦地笑出了声。“所以,你就想要让我死?”他无形的压迫无孔不入,墙上火光勾勒出的影子将她完全包裹在内。“曦曦啊,这可不公平。”他嗓音沉沉,“当年我落难时,我也无需你陪我共苦、无需你负心违背师父的遗愿,信是由我设计取来、错处都是我来担,你只要等我几年……你都应了我的求娶,你我总归是有情分。”那么多年的陪伴和游历四方,仅仅用“有情分”三个字轻飘飘带过,他心中忽地有种刀割般的痛意。可他当年等来的是邢月这个身份的死亡,还有他被逼坠入湍流九死一生。她那时是真的要他死。他在痛意中愉悦地笑了出来。即便大仇将雪他心中也只有麻木。伸手可摘星辰,却觉除了仇恨便一无所有,唯独在面对她时,他心底才能有鲜活的情绪。她本就是他的,从来都是。楚行月其实已经分不清最开始总是逗弄她、对她好,是有几分的真心、有几分的打发时间消遣,几多复杂,然此时回忆起来,就像是从头到尾白费功夫。他强制带着她去回忆:“在江南时,冬日里你还总是贪凉,喜欢南街徐记铺子的桂花糖水,蜂蜜放两勺,冰要三粒。你对衣料没什么要求,却总喜欢深深浅浅的青绿色,纹路偏爱茉莉花样,香气也喜欢茉莉香息。你喜欢饮酒,可是饮酒于你而言过于伤身损神,你也不喜欢醉后的失神,最爱的秋露白也只饮过一次,三杯便醉倒……在上陵,你我宴席之下相会,谢园的垂兰亭你还记得吗……”“叶家长辈不喜你体弱,同辈不喜你少言寡语不爱出门,下人不喜你少有笑容不假辞色,叶云瑟也总是忽略你这个妹妹……只有我,尽我所能去喜你、爱你、待你好。”“若非别人逼迫你接受,你根本不会睁开眼睛去看他人对你倾注的情感。你我那么多年,幸而我不在意谁更投入,只要你能爱我,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是因为我对你好,你才愿意抓住我的手,我也甘之如饴。”楚行月平静地问道:“这还不足够吗。”她居然真的会变心,甚至在他面前说她心有所属。“容厌已经死了,你也该将他忘了。”“你应该和原来一样,谁爱你你就爱谁。总归我会是最后一个在你身边、一直爱你的那个人。你我早晚会重新在一起,所以,就算你想杀我,我也不曾怪罪你。可一次、两次,甚至当着我的面,还要说你喜欢容厌。”“扪心自问,你这样待我,公平吗?”他嗓音清冷,“骆曦,是你负我。”晚晚忽地抬眸望着他,听着他一句句让她渐渐无法理解的话。她眼中的泪水此刻依旧没能止住,近乎麻木一般,泪珠一颗颗滚落。耳边一声声对她的指控,她已经分不清这些泪到底是为谁而流。很多时候,她其实都再明白不过。望着扭曲狰狞的火光,她嘶哑的嗓音轻轻响起。“是我全然无心无情,负你吗?”“我不傻的。”
“我本就脾性不佳,心思阴暗,从小到大,更是能看到身边人各种丑恶的嘴脸,越发不想与人交际。在江南时,你我一同义诊,走在路上都能看到聚在角落的人,算计如何从我手中骗取更多药材。我救过的人,转眼就能瞧不起我年纪小,还是个女子。在外行医时,更有甚者,从我手中侥幸被救下性命,转头被人许以小利就能再来哭着说自己并非自愿,却还要害我……每次、每一次,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我都会遇到这些。只有你顶着周围对我的厌弃,一直对我好,只有你,从来不会凶我、怪我、骂我。所以,我怎么会不爱你。”“可是,在容厌身边,我为什么从未再有过这般境遇。”“善恶两面,人有好坏,过去那些年,我总不能遇到的全是坏人。”“那时,我看多了丑恶,便也不愿再睁眼去看。纵有一身医术,我也不愿再轻易医人,反倒更喜钻研毒术,师父多少次恨铁不成钢,花了多大的心思才逼得我不得不展露医术,才在江南有了小医圣之名。而我从此孤僻古怪,性情偏激,身边,便也只有你愿意待我耐心温柔。”“我如何才能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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