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摇铃忽然响了一下,白术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进了里间。晚晚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牙白色寝衣松垮,她眉眼间还留着几分刚醒的疲惫。白术立刻凑近上前,杏眼睁地圆圆。“娘娘醒了!身子怎么样?”紫苏跟在白术身后走进来,轻声询问:“娘娘,起身吧?”晚晚又闭上眼睛,整个人往后仰,难受地躺倒在引枕上。她皱紧了眉。只稍一动作,肩背就被扯得疼痛。昨日太过紧绷,她没有察觉,今日醒来,才觉出身上几乎被碾碎的疼。昨夜摔了那么多次,加上又是那个梦的延续。梦里的宸极殿,她太过感同身受。她在他身下疼得浑浑噩噩,泣不成声,一直看到元帕上同样的血迹,她才勉强从梦中解脱。她这一夜也连觉都没睡好。晚晚不适地扯起被角,遮到脸上。紫苏看出晚晚的敷衍和不愿,又想到她颈上的淤痕,心疼地走近了些,却还是坚持道:“娘娘,快要卯时了。昨夜您侍了寝,再不能拿抱病为由闭门不出,今儿正赶上十五,要去徽妃娘娘那里请安,可不能再不起了。”晚晚将脸颊埋在松软的薄被间,微微嘶哑的嗓音闷闷传出。“不起。”紫苏皱眉,“可是……”晚晚将被角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一只眼睛,眼下疲惫地微微暗淡发青,可黑润的瞳眸并无多少睡意,清醒,沉静。不是在赖床耍性子。紫苏叹一口气,还欲再劝。晚晚看着账顶,一点点理着思绪,平平静静说道:“一大早赶过去跪拜,我是要去被人夸赞听话守礼吗?还是和那些我都没见过几次的娘娘们姊妹情长?”紫苏抿紧唇,“可若失了礼,娘娘刚侍过寝,这不是更让人嫉恨?”陛下开后宫一年,宫中迎了十二位贵女,里面不过也只有两位妃位娘娘侍过寝得过宠,前面两位娘娘每人都被专宠了好些时日,晚晚是第三人。可宫中妃位却还有两人。晚晚本就是位份最低的几人之一,这回,又是越过了两位主宫娘娘去侍了寝。晚晚却只懒散闭上眼睛。“可就算我守礼,她们也不会放过我呀。”她不喜欢思虑筹谋,可她并不天真。陛下放了她出酒池,本身就是将她推到了权贵的潮涌之间。当初进宫的贵女,谁不是来自上陵大族?所以,她才必须要得到侍寝的恩宠。昨夜那般大的动静,各位娘娘想必也会得到风声,清凉台中到底藏着什么,今日必然是场鸿门宴。既如此,她没有必要早早去了,供人讥讽试探。紫苏也明白如今折霜殿的处境。她心疼地看着晚晚身上伤痕,皱眉想了一会儿,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您没有告知陛下,您在江南自幼学医,改了名姓、师从骆神医之事吗?”晚晚轻轻摇了摇头。任何一条路,走到极致,都能够得到最顶层的瞩目和资源。骆神医是当世医者的极致,晚晚是骆神医在江南医馆收下的关门弟子,江南的小医圣。这是她的底牌。可晚晚在确定,陛下是因为她的脸放过她之后,就不打算以此求生了。或许她可以凭着药与毒得到他的正视,成为他麾下一人,可她不想一辈子委曲求全、受人限制,留在上陵。她原本打算在宫中养好身体,再悄然脱身。可因着酒池,因着容貌,入了陛下的眼,她如今有趣一些,陛下留着她的命,说不定哪天,她还有机会逃离。但若她的医术毒术也被得知,陛下不可能不对她防备,就算明面将她列为座上宾,可谁又会放弃控制毒圣兼医圣的徒弟?当初她学医是隐姓埋名,无人将叶晚晚和小医圣联系在一起,她不会将此事告知陛下,她的医术毒术就可以是她私底下永远的倚仗。紫苏仍然忧虑,却也只好听晚晚的吩咐,拉着白术退下。鸾帐合上,清晨淡金色的光线被挡在外面。
晚晚重新将薄被拢好,静静地睁着眼睛,黑瞳澄净,望着账顶发呆。医术她昨夜就做好了决定,可阿姐……从昨夜到现在,她还不曾有时间仔仔细细去思索回忆,她在上陵和阿姐的过往。她的小娘和叶云瑟生母是堂姊妹,模样也颇为相似,到了她和叶云瑟这里,模样更是相仿。主母死后,小娘日日如履薄冰,事事阿姐为先。她从出生就听着阿姐长大,从小就被和阿姐比较。但阿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自幼不足,身体虚弱,春夏时节,她从温暖的江南回上陵后,吹不得风,日日守自己的小院中,只有阿姐来看她,同她讲上陵的繁华,讲世家贵女郎君之间的趣事,也会讲她平日又交好了谁。瑟瑟那般明媚,经常助人救人,一到乞巧节,便有数不清的郎君递来各色的彩线,一整个妆奁都放不下。她时常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瑟瑟这样的姑娘。晚晚记性好,瑟瑟有什么都会同她讲,她也记得瑟瑟提过的每个人。可她仔细回想了,却仍是想不到,瑟瑟同她讲过的那么多人里面,哪一个会是陛下?瑟瑟阿姐,和陛下之间的过往,到底是她听过的哪一段?晚晚又想起从小到大的那处小院,院落不大,小娘生前虽然也偏疼瑟瑟,却也在她院中,亲自培育了满院的花草,草木欣荣。瑟瑟便是喜欢坐在紫色的藤萝花架下,粉色湘色的裙摆飞扬,眼睛眯成月牙,同妹妹讲外面的趣事逗她,也喜欢讲坏事吓她。清风卷着花香,那是她在上陵处处被比较贬低的声音中,难得能放松的片刻。她从没想过永远留在上陵。直到眼睛开始酸胀,晚晚才合上眼帘,不再回忆,渐渐睡过去。在她心里,应付后宫妃嫔不难。只是,酒池一晚已经过去了。别再让她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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