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挂断电话,抱着恢复黑屏的手机,一头倒进被子里,眼角的泪水还没干,鼻子也湿漉漉的,洇得被子也变得潮湿冰冷。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如同坠入迷雾,脚底悬空,点不到地面。等你将来结婚——只不过是因为他说了这几个字。只不过是因为这几个字罢了。可是他又在期待什么呢,明明他心里也知道,这份心意永远不能见天日,却又在这里期待什么,又自己受伤什么。不单他会结婚,戚怀风也会结婚,将来他们都要有自己的家庭,同妻子cao心自家的茶米油盐,这些年少时候虚无缥缈的私心,也不过是一声无人知晓的叹息罢了。「只要他过得好就可以了。」谢雨浓把自己团成一团,蜷缩在被面上,他想起谢素云的葬礼,有一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蜷着,戚怀风从背后贴着他的姿势,也抱住了他。他闭上眼,回忆起那一晚的感觉,戚怀风就好像他的壳一样,包裹着他,给予他温度,保护他的脆弱。「现在,我也可以保护你的脆弱了。」 08 惨白冬至以后,天亮得尤其晚,谢雨浓起来的时候是六点钟,那时外头还是黑的,等他刷完牙洗完脸,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天竟然已经亮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昨夜的青光。吕妙林一向是习惯性早起的,五点半就开始料理一家三口人的早饭,煮米粥,炒热两个昨夜的青菜,再打三个蛋出来煎好。看见谢雨浓起来,她就解了围裙,招呼他看好电饭锅,以防粥沸到溢出来,自己则要出去给他们买油条。谢雨浓还有些迷糊,说话含含糊糊的:“啊,别吃了吧,太多了……”“你一个礼拜就在家里吃一回早饭呀,”吕妙林把手上的套袖子也取下来,又去里厢找了一副绒线手套出来,一边戴一边问谢雨浓,“诶,小笼馒头要不要吃,好久没吃了。”谢雨浓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忽然有些恍惚,又意识到什么——让她忙吧,她忙起来才像自己呢。“吃不下的,就油条吧。”吕妙林摆摆手,把围巾也围好了,抬腿就往外走,自顾自下了决定:“还是买一客,吃不掉我和你妈妈吃。”谢雨浓跟她到门口,看她出去了,又忍不住叫住她:“奶奶,你小心点啊!”
“哎呀,就在大队路口,你进去吧,冷。”谢雨浓听不见她的脚步声,知道她走远了,才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一回头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立在主屋门口,吓了他一跳。他捂着胸口咽了咽,才慢慢往回走,佯装无事询问了句:“妈,你起来啦?”谢有琴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宽大的白色睡衣盖在她的骨头上,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具骨架,她面色又青灰,眼窝凹陷着,看起来尤其疲惫。谢素云去世之后,她一直在变瘦,如今几乎可以说是瘦骨嶙峋,整个人像一片一片锋利的石块堆起来的,谢雨浓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跟母亲接触过,他总疑心会被她割伤。“你奶奶出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罢了,很快弥散在空气里,叫人以为是自己误听。“是,”谢雨浓回答完,没来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不敢看谢有琴,于是低着头又补充了句,好叫两个人的氛围自然些,“奶奶去买油条和小笼。”谢有琴缓缓动了下脖子,似是点头,大约又站了一两秒,她也察觉到了母子之间的无话可说,于是转身又进了主屋。谢雨浓这才抬头,看见那瘦削的背影飘到供桌前,似乎拿起什么,又听见打火机咔嗒一响,一缕细细的灰白色的烟便冉冉从她的身上升出。谢雨浓待她跪下,看见香炉里已经点上了一支新的香。他不禁往旁边看去,房门敞开着,能看见地上落着青白的天光,如同一层薄薄的雪。如果说一个人的离开会带来什么,相比于悲痛,谢雨浓想,其实是空缺——巨大的空缺。谢素云离开以后,这个家像有一堵墙破了个巨大的窟窿,狂风骤雨不知疲倦地灌进这个家里,摧毁一切可以摧毁的东西。为了堵上这堵墙,弥补这份空缺,谢有琴几乎有些疯魔,她搬进谢素云住的那个房间,甚至偶尔也穿谢素云留下的衣服,那些如今看来不合时宜且怪异的倒大袖旗袍。种种的古怪,都让这个家看起来失魂落魄。他们的脊梁原来都在那个早晨被悄无声息地抽走了,而谢有琴显然是最痛的那个。谢雨浓的目光在谢有琴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待谢有琴要转身的时候,他才匆匆收敛自己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与母亲的回眸匆匆擦过,往厨房去了。米粥的香气扑鼻而来,叫他如梦初醒,顿时想起来吕妙林的嘱咐,待他急匆匆拔了插头,粥已经溢得到处都是。谢雨浓看着这片狼籍,默默拿起抹布一点一点地开始收拾,粘稠的粥水吸不进抹布,反而将抹布也弄得黏腻不堪。他手上收拾着,心中却想,这多像他们的生活。“我来吧。”谢雨浓的手在谢有琴将要碰到他的时候及时抽走,整个人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连着后退了两步。谢有琴的手僵在那里,整个人停滞着。“我去楼上拿个东西。”谢雨浓没办法不快速离开现场,他怕谢有琴问他任何一句话,他怕自己对谢有琴说出不该说的,却又一直想说的话——
18PO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