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呆呆地被戚怀风带到那道瀑布前,他们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手牵着手一起仰望着那道瀑布。那不算一道很大的瀑布,相比他们在书本上所读到的瀑布,琴山这座瀑布显得更精致,只有三四人高,水流大约也就两三米宽。那些水帘像透明的蝉衣一样,被石壁上的石块划破,也依然一挂又一挂地接连滑落,在小潭中溅起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色水沫,水雾腾腾,仿若水面上有一片活动的云。“我就记得有个瀑布,差点忘记带你看了。”谢雨浓下意识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戚怀风怪笑了一声,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怎么谢。”谢雨浓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又不好收回,有点窘迫地回他:“你想怎么谢。”他真怕戚怀风要他请吃什么饭买什么东西,他可没钱。戚怀风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开玩笑的。”于是谢雨浓更不好意思,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回去的三轮车的钱,我来付吧。”“本来就应该你付,我没钱了,只有两块钱坐公交。”谢雨浓忽然有些头皮发麻,震惊地看着戚怀风。他看戚怀风一路从容淡定的那个样子,他还以为戚怀风很有钱!就这他也敢拉着人往市里跑?!“……三轮车多少钱,我怕我也不够……”戚怀风忽然沉默了,扭头看向谢雨浓:“你有多少。”谢雨浓松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两块钱,这个是本来回家坐车用的。他交给戚怀风拿着,然后又打开书包,拉开了一个小隔层摸了摸,摸来摸去只摸到了四块钱。两块钱坐公交,留给三轮车的,只有四块。谢雨浓摊开手掌心四个银色的硬币,疑心道:“你来的时候是不是付了五块?”戚怀风把手里的两块倒给他,拍了拍手上虚无的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事,讲价就好了。”谢雨浓有点不相信:“真的能行吗?”“那我们又没办法再变出一块钱。”说的也是,钱是死的,凭空也变不出来。谢雨浓把钱放回口袋,背好了书包,戚怀风绕到他身后替他把书包拉链拉上了。戚怀风看了看手机,说了句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谢雨浓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多看了那瀑布几眼,那瀑布依然很漂亮,对他们的离去并不在意。
谢雨浓回过头跟着戚怀风,又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水流声愈来愈远,远到这山里仿佛并没有这座瀑布。谢雨浓一直到下了山,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戚怀风在路边四处张望着找三轮车,余光瞥见谢雨浓的脸色,忽然说了句——“谢雨浓,下次再陪我来爬山吧。”谢雨浓暗淡的双眸忽然被点亮了一样,他动了动嘴皮,好像很不习惯似的,愣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好,好啊。”戚怀风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走,我们去前面看看,这里好像没车。”讲价之路并不顺利,五块一般是人力三轮的起步价,少了这个价格谁也不肯跑。戚怀风讲了好几个,遇到最后一个,是一个有点胖嘟嘟的老大叔。老大叔穿着一件军绿色的polo衫,看起来很朴实也很亲厚,看见他们是两个小朋友,还笑眯眯地多问了好几句闲话。结果他一听四块去服装城,也为难说去不了。谢雨浓正难过, 不知道要怎么办,戚怀风忽然扒住了人家的胳膊,把谢雨浓和那老大叔都吓了一跳。“叔叔,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没有更多的钱了。”他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但很真诚。谢雨浓看戚怀风坚定地盯着人家,便也向前站了一步,盯着那老大叔,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帮,帮帮我们。”那老大叔张着嘴像要笑,又不像笑,叹了口气才妥协似的说了句:“行,上来吧。”“谢谢叔叔!”一回生,二回好像就熟了。谢雨浓坐在那三轮车上,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依然是陌生的,但又觉得哪里好像变了。其实,陌生也没那么可怕。他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台风天,雨下得那样大,那个小坡对他来说也不算矮,他不敢跳下去,但当时戚怀风站在坡下张开手接他,他就真的跳下去了。还有那座田野深处的鬼屋,他害怕得挪不动脚,戚怀风拉着他,他也就进去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记忆的几次冒险,竟然都和戚怀风有关。谢雨浓愣了愣,觉得肩头一重,一扭头,是戚怀风磕在他肩上睡着了。很难形容那一刻谢雨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的跳动似乎变得缓慢,不光心脏,还有周遭的一切,所有正在移动的东西,人的行动,还有话语,都变得缓慢,他和戚怀风好像坐在另一个时空里,而戚怀风的呼吸一深一浅的,仿若一串脚印一样踩在他的心里。谢雨浓沉默着,很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扭过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攥紧了手心,还未愈合的伤口有点痛痛的。车厢里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心绪如小小秧苗破土而出的声音,只有耳朵,成熟的樱桃一般悄悄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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